第五章 银汉迢迢-《赤心巡天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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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批大批的妖族神祇,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……自愿地奉献自己。只求以自己的力量,贡献于妖族,搭建通往神霄巨鼎的天梯。
本来的计划不是如此。
猕知本坐镇封神台,是要举万神应神霄,勾动羽祯肉身所化的青铜巨鼎,将整个玄龛关战场一鼎煮杀。
凭借他的苦心布局,依托于封神台,战场上绝大多数妖界神祇,都可以保住神位,顺势送上神霄……这些也都能当做妖族在神霄战场的先手。
而人族在玄龛关的战士,便自然地都成为柴薪、成为丹材。
那一刻鼎获圆满,神海鼎沸,足够冲刷神霄之门上的那块破抹布!
在神意观想中升举神海,看似是件磅礴不可隐晦的事情,实则在发起之前,猕知本已做好了万全准备,求的就是不可见的“灯下黑”。
现世当然有神祇。楚国湘夫人已是千古传唱的神名;幽冥的灵咤,正高举紫旗;白玉京酒楼的暮扶摇,甚至还参与主持了黄河之会。
在牧国的青穹神界里,高坐着势凌诸天的永恒。在和国的大街小巷中,行走着游戏人间的不朽。
神道已经不是现世主流,但它一直是人间修行遥路的一种选择。
可绝对不会有人选择在妖界登神!
神道是人族主动革新,已经半淘汰的一条道路,却是妖族在天狱世界里最好的选择。
妖族作为神道最初的开拓者,亦是神道最末的坚守者,在这条道路上,有着整体领先于人族的优势。
屹立在太古皇城的【封神台】,哪怕只是妖族对于辉煌时代的追忆,是极盛时期那座封神台的仿品……于神道的意义,也不输于人族神话时代的永恒天国。
所以当初在神霄世界,玄南公要铸造不朽神王身,以迎羽祯。
所以猕知本再次落子神霄,也是选择从神道入手。
事实说来残酷——
自姜望横绝天海后,脚踏人皮渡舟的猕知本,再未有一次涉海。妖族相较于现世人族,唯一还能占优的……也就只剩神道了。
当然猕知本这样的智者,不会把危险寄托在某一个人的选择中——
万一就是有人想要自绝前路,就是想要低妖一等,就是想要受制于封神台,想体验一道神旨灰飞烟灭的感觉呢?
大千世界,无奇不有。肩负种族之运,尤其不可“想当然”。
所以在站上封神台之前,他先积极调动妖族的情报力量,巡视诸天,又开设法坛,沥血卦算。
在《昊天高上末劫之盟》签订后,所有战争都是超脱之下的战争。
所以青穹神尊和原天神都可以不去管。当今最强的神祇,除开妖界的几位神尊外,也就是冥世那七尊。
血雷公已死,白骨早就不知所踪。
天虞和魍夭在阴阳合界之前消失……“奴神”蝉惊梦其实已经跟祂们谈成合作,祂们将在神霄战争里作为奇兵,加入万界联军,助力于征伐现世。
蝉惊梦代表太古皇城,开出丰厚条件——进则分割过半冥土,使此二神尊于幽冥;退则助力祂们在天外建立神界,亦不失自由永恒。
灵咤甘为齐人走狗,在冥土建立灵咤圣府。
暮扶摇更是在白玉京酒楼看家护院。
还有一个旗韶,待价而沽许多年,最后为黎国所尊奉。
倒不是说别家开不出更好的条件,或者实力不如黎国。而是黎国给了祂最大限度的尊重和自由。
洪君琰与之交换长寿仙法,亲自为祂修了一座永寿神宫。
诏曰“人间四时,不独有冬。长夜终明,天下为黎。”
遂立【黎教】。
将原来的国教【凛冬教】囊括其中,使之为四时一部。
洪君琰的血脉后裔,曾经的雪国皇帝、后来的凛冬教宗洪星鉴,匍匐在旗韶的神座之前,为黎教第一任教宗。
灵咤、旗韶、暮扶摇这三个,行踪都很容易确定。且祂们绝无理由在这时来妖界,不然蝉惊梦一定能利用封神台,给祂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。
猕知本在已经确定现世强大神祇行踪的情况下,还落卦算穷文明盆地里的神道,再三确定不会有近期登神的存在。
他甚至算到了游荡于冀山战场的某种神意,算来那处神位的凝聚,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积累。
这才选在今日,启用【封神台】!
呼啸神海为一念,献祭玄龛关为一途,只求解下神霄之门的封印,扯断卜廉最后的制约,抹掉那仅剩的十二年。
对于妖族来说,神霄战争最好的时机,就是神霄世界刚刚打开的时候。
一场猝不及防的战争,才能带给诸天万界联军最大的胜利可能。
迄今为止,神霄封门的每一年,都是卜廉和姜望为现世人族争取到的准备时间。
这些年现世人族一局接着一局,几乎荡平了现世所有隐患,以前所未有的巅峰,来应对即将到来的神霄战争——他们并没有因为长时间镇压诸天万界,就轻视那些俯首称臣的对手,小觑这挑战,而是拿出了最高姿态的战争准备。
当年万族举旗反攻妖族天庭,起初天庭可是不以为意,只把那当做诸天万界时时刻刻都在掀起的微小波澜。
那些贪心不足的蝼蚁,哪年不闹出一些乱子?妖族随随便便指一支天兵过去,就能轻易平乱。
杀一家不行,就灭一族,灭一族不行,就毁一界。除了现世不可动,诸天万界生灭如泡影……反正妖族天庭永恒悬峙。
等到人族占据现世,却是代代自革,动辄苍鹰搏兔,倾以全力。
这神霄备战一开始,人族就扫平陨仙林,险些永靖沧海,还在虞渊建立了永固防线,十年前还想一举荡平祸水!
若再给人族一点时间,真不知他们还能做出什么。
诸天有识之士,莫不忧心!
猕知本是如此忧虑,做了如此周全的准备,亦未防武安城的荒山外,有这样一座误闯的神龛,这样一个突然登神的人。
本来不可企及神位的人,怎么突然登神。
平平无奇的一柄飞剑,怎么做到的阻他一瞬?
这些他都无法放到当下思考,因为事情已经发生,他还要推着妖族往前走。
在假定情报已经泄露,玄龛布局被人族察觉的情况下,猕知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等,所以直接驱使妖神牺牲,点燃神海,先一步补足天阶,再回过头来鼎煮“玄龛”!
这一步棋,几乎送绝了封神台的低位神灵。
亦不知多少年,才能养出这些神祇。才能叫封神台上,重新高举神龛,列如神庭。
但只要占据神霄世界,打开天狱囚笼,让妖界贯通诸天,以封神台之能,敕神万界……届时那神祇之路,必然远比今天容易。
这是以可见的未来,换可期的未来。
用更残酷的方式来表述——
在即将到来的神霄战争里,诸天联军最不缺的就是耗材,这些低位神灵的作用也是相对有限的……人族不会给祂们成长跃升的时间!
耗于此刻,最见其焰。
前行已无路,今日铺尸骨。
妖族会记得。
当一尊尊高举的神龛,枯为柴薪,燃起焚世的神火。
被这片神海所覆盖着的整个玄龛关战场,都在鼎中煮!都要融解为神性的力量,一遍遍冲涮神霄之门。
无论人妖,都在其中。
顷刻金身坏,白骨浮,哀声遍野。
人妖两族的战士,上一刻还在犬牙交错地厮杀,下一刻便你哭我嚎,各自逃命去。
“撤退!撤退!有序撤退!”司空景霄提着那柄当年梁慜帝的配剑,在空中高喊:“无心堂精英弟子随我断后,结陷空神剑阵!诸位师兄弟组织好军队,往西北走!”
曾经的剑阁首席弟子,已经变成了宗门长老。
以战力而论,已被同为当世真人的宁霜容超越,但在大战场的指挥上,他还是当仁不让。
如今宁霜容在虞渊求剑,他在妖界为宗门而战。
但是往哪里撤退呢?
整个战场都被神焰覆盖了!西北方向也并非天缺,而是铺天盖地焚灭一切的火。
司空景霄组织剑阵,斩出一片虚妄的空间,挡在人族中军主力前,意欲吞尽这【焚世神火】。
却像个可怜的口袋,瞬间就溢满……神火在空中滋滋地冒。
组织剑阵的无心堂精英弟子,便随着这神火的跳跃,一个接一个地变作焦炭,飞为劫灰。
甚至于玄龛关内的时空,都已经被【焚世神火】灼烧得混淆。有的人离神火尚远,却已经被烧死了,有的人已被神火沾身,却刚点燃头发。
有人逃跑,有人咬着牙催动道元,有人疯狂地用道术扑击神火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术法被神火点燃……
司空景霄并不阻止任何人逃窜,只是在神火中往前:“妖族突然发难,此火势不可久,兄弟们暂避火势,无心堂弟子随我冲锋!”
他还不知道这是献祭整个玄龛关战场的大手笔,只以为是妖族的一次突然行动。
上届黄河之会落幕后,又经多年博弈,如今的玄龛关战场,是剑阁、暮鼓书院联合镇守。
梁国、理国、越国的军队,也同样在此奋斗。
这一场神火烧下来,百年国运毁于一旦,千载宗门积累都为空谈!
不止司空景霄活跃在此处,上一届黄河之会的正赛选手裘梦洲也在,此外还有暮鼓书院的梁宛白、梁国的黄肃……
这些都还只是在黄河之会上扬过名的天骄!其他杰出人才,更是难以枚举。
司空景霄只能赌,在西北方向,文明盆地人族大本营的方向,会有人为这些人族战士,打开逃生的门户——
的确有人在这样尝试。
万相剑君俯身才见神海狂澜,又见【焚世神火】席卷。
其张扬长发,万千剑式落掌中,合成剑匣一只,横身而前……一剑满玄龛!
那是铺天盖地的剑式所结成的剑潮,此起彼伏,锋芒狂涌。
其人无愧痴名,竟然罔顾巨大的能量差距,想要一剑压下神海、扑灭神火!
磅礴神海之外,忽现寒芒。
星星点点的寒芒,如一丛种在神海外缘的刺林。
万相剑君和他的剑潮,就这样定在空中。
寒芒交汇时,显出一尊披着石色战甲的天妖。
此君有着一头蓝发,一双白色如晶石的眼睛。铠甲上刻满了妖名,其上一些,是此刻不断死去的妖神。
他冰冷地看着万相剑君:“难怪剑痴!”
“你这一生除了剑道,什么都不计较吗?”
“为这群蝼蚁……”
“不惜去死?”
妖族有八域九尊,都是徒子徒孙无穷数的一方豪雄。
这坐镇玄龛关的天妖豪缘,便是叹息海的主宰,叹息天尊。
“但凡你稍晚一步,待我耗尽剑式,一气湮尽,你就有很大的把握杀死我——但你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?”
万相剑主提剑匣而前行,竟然一无所遮,任由那千万毫芒扎穿他的无相剑躯:“因为杀死一位人族真君,只能建立你自己的功勋,并不能在实质上改变战局。”
“因为这是你的责任。”
“而守住这里……是我的责任。”
身受万创,气泻千里,万相剑主却将剑匣往前推,将一百零八道绝剑术,尽数推向了豪缘的妖身!
以命搏命!
世人都以为痴人是傻子。
但他只是,很多事情不在意。而他在意的事情,高于所有。
比如他的剑道,比如他作为人族绝巅的责任。
“你说得对!我等身登绝巅,心无所拘,缚我者无非责任!”豪缘哈哈大笑:“若非立身相悖,真想与你坐而对酒。如今只好论剑,只好印证生死!”
万相剑主斩开他的战甲,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深邃的伤口。
他却也只是不闪不避,倾毫芒如骤雨,只进不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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